三*從前從前,有個受傷的路人


期末考週的第一天天剛亮,蓼人便起了個大早。

前一天把家鄉報告的目錄列完,轉而挑燈夜戰繼續補強今天要考的背科。實習相關課程已經完成,這學期最後的考科魔王只剩下口頭報告與筆試部份。腦袋塞滿了考試內容,實在無暇去顧及訊息部份。

按例每天都要來幫縷人的花圃澆水,這些植物因為最近寒流來襲,凍得都有些頹靡乾枯;而他每天使用著太陽牌暖暖包——每天睡前,太陽總會藉著各種理由去幫他安上暖符,方能溫暖入睡——即使是逼近零度的早晨,口裡呵著白氣,倒也不覺得有多寒冷。

雖然有些不公平,然而說起來是對太陽格外抱持著一份謝意的,他特別怕冷,自然格外喜歡親近暖源。而北風周身總是圍繞著風旋似的氣流,就更別說陰雨了。打從上次火災以來就幾乎沒有跟他對上眼過。

從倉庫拎了鐵壺在小廚房注滿水後,便往屋外走去。卻先聽得一陣水滴聲響入耳。蓼人探頭往外望。花圃的範圍不大,從屋後圍了一圈繞到屋前來,除了盆栽以外、縷人自己架了竹棚好讓藤蔓類植物有得依附,還放了些木雕製品作為裝飾。倚牆處則擱了張雙人椅,入夏時是很理想的避暑去處。

滴、答……下雨了嗎?

穿著運動服的陰雨站在花圃前,臉上泛著剛慢跑回來的紅暈,十指輕碰著嫩綠植物的葉片和花瓣,凝結出水珠順著葉、根、莖滑入土壤。動作細膩溫柔,眉宇間也難得透著一股淡淡的笑意。

啪沙、腳底下踩到枝葉而發出聲響。

陰雨瞬間停用紋符,戒慎地看過來,「是誰?」

蓼人自然也沒什麼躲躲藏藏的理由,「……是我。」還舉了舉沈重的鐵製水壺,「來澆水的。」

陰雨跟他無語對望了一陣,做出結論。「……你今天比平常還要早起。」

「我不知道你也幫花圃澆水,那樣我就能減少些灑水量,對牠們會好一點。」

蓼人的確不知道,陰雨每天早起晨跑回來後會幫植物澆水的事情。

陰雨搖頭,「……我不是在澆水,是在跟晨露對話並引導他們跟植物本體……」他頓住,往後退開。「算了。我無意搶你的工作,小蓼先澆水吧。」

兩人之間瀰漫著不自然的沉默。陰雨沒有離開的意思,蓼人也必須繼續澆水。陰雨感覺著尷尬,便彎身整理著幾盆比較沒有朝氣的植物,利用雨紋的力量墜入些許能源。

「……上禮拜的事,我很抱歉。造成你的困擾了。」

陰雨搖頭,「我不介意的。讓你想起過去的回憶,我也很抱歉。」

「過去的事了,是我還沒有完全放下。況且要不是你及時召來雨水,火勢肯定一發不可收拾吧。」

陰雨望著有些低落的蓼人,伸手掀開他的衣服。後者雖然嚇到但也沒有多說什麼。

「……有嗎?」

「沒有。」

「……那真是可惜了。」蓼人默默地把衣服給拉好。

這是轉移話題的意思嗎?陰雨的舉止有些突兀且笨拙,但蓼人並不討厭。

感覺他和自己有些距離,不像太陽和北風容易跟人打成一片。仔細想想,三人入住至今確實沒有跟陰雨單獨相處的時刻,總是有太陽或北風陪著扯話題。

一邊幫花盆澆水,想著該怎麼打破這片僵持。其實是無所謂的,不過是個臨時的住客罷了。跟北風一樣。其實大可他過他的、他們過他們的。自從被他們找上之後,日子總是過得不太安寧。只是心裡因為那日的事有些歉疚,牽扯到無辜的陰雨。

「那個,製造雨水的感覺是什麼呢?」

「是雨紋。」陰雨淡然解釋,「不是直接製造雨水,而是透過思緒和想像,以紋符的能量去影響水汽凝結、落雨,進而達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我……聽太不懂。」

「我們是紋主,不是神。即使是神,也不可能滿足每個人的願望。我也不過是擁有驅動水汽凝結成雨的能力,不是凡事都能盡如人意。」

「我也能使用嗎?『伶』的力量。」

「不可以。」

「為什麼?我信神,所以只要抓到訣竅就可以了吧?」

「你學不會的,因為沒有人教你。」陰雨輕撫著葉片,「能夠教你的,只有人紋紋主、或是你們本家的家主而已。自學是一條沒有人成功過的路。」

「要上哪去找人紋紋主?」

「……我也不清楚。」陰雨垂眼。

「他們平時常常趁你看書時捉弄你,怎麼很少看你制止他們?」

「那是我們之間的互動方式之一。我不討厭那樣。」

「你們三個人確實很特別。」蓼人思考著,「在我的班上每個小圈圈對外都表現得相當要好,但在分組時卻總會有一兩人被剃除在外。你們之間卻完全沒有這樣『多餘』的氛圍。同進同退。自在得讓人挺羨慕。你知道上次阿風跟我說、如果我報警要警察抓走他這個性騷擾現行犯時,他怎麼回答我嗎?」

「他跟你說,我和大陽會做出一樣的事情,陪他一起被關,對吧?」

「……沒錯,你怎麼知道?他和你聊過了?」

「默契吧。現在的我們也是如此。一人要走、其餘兩人便會跟上。沒有人會被淡忘或遺留在原地。」陰雨難得話多了起來,「有人說我們過於緊密,但實際上,我們也給予彼此非常多的空間跟自由。」

「和大陽對話時,雖然表面上看著我,但他的目標始終是為了縷姐。阿風的話說也奇怪,他似乎什麼目標都沒有。那你呢?小雨的目標也是為了縷姐嗎?」

陰雨聞言,從剛才到現在第一次抬眼直望著蓼人,他的眼神和太陽、北風很不一樣。如雨水般澄澈透明。太陽的總有些試探或意圖,北風則是深不見底。

「任何人都不是,我不過是為了我自己。」

「為了自己?」

陰雨頷首,沒有再多作解釋。蓼人察覺自己將氣氛弄僵了,晃了晃水壺,改變話題:「小雨每天慢跑之後都會來澆花嗎?」

「如果你覺得困擾的話,我就不會再來了。」

蓼人莞爾一笑,眨了眨眼,「怎麼會呢?這樣我就可以偷懶一兩天了。一個人每天大清早起的幫盆栽澆水,還真有點吃不消呢。你願意幫忙的話當然是再好不過了。」

陰雨一愣,嘴角也浮現微乎其微的笑意,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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