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鄉

【青之彈（番外：新年賀文）】

「新年快樂。」

一陣冰涼貼上頸後，男孩抬頭，面無表情地望著發語的來人。墨藍瞳孔倒映出一頭火焰燃燒般的長髮。少女微笑地舉著罐裝汽水，瓶身墜著水珠。

他回以冷淡一瞥，視線又轉回眼前的繁華夜景。鴉世首都以不夜城聞名，特別是在歡慶新年的此刻，許多商店住家都還不打算熄燈，遠遠看去就像在跟星空競賽誰的光點更多更燦爛似的。

「笑一個嘛。」

「……沒意義。」

「難得過新年耶，你不下去跟大家一起玩嗎？一個人躲在屋頂看星星多寂寞呀。」

啪呲、接著氣體溢散而出的聲響。氣泡啵啵啵啵爭先恐後地冒出又消失。空氣中飄散著一股清甜。少女啜著自己的那瓶汽水，將帶來給男孩的放在一旁。

「過不過新年，無所謂。」

無論迎來多少個蛇年，都不會感到快樂的。

「今年可是蛇年，是你跟我當主角的年份。可不許說出這樣的話來。小心我揍你。」

在男孩身旁坐下，少女拿出棒球帽套在他頭上，靠在膝蓋上側頭看著男孩，長髮從另一側垂下，狂肆的炎髮在夜色下收斂黯淡了些，但蛇樣的金澄雙眸卻依然炯炯有神。一般人在她的注視下總是坐立難安，彷彿是被蛇類盯上的獵物。

即使被威脅了也面不改色，男孩也歪頭回望。

「紅炎想揍我？」

「嗯，要是玳青再說什麼過不過年無所謂，我就揍你。」

「為什麼不能說？」

「為什麼不能過？」

「……」玳青認真地思考起來，「……因為、我不是人類。人類慶祝的節日跟我無關。」

「照你這麼說的話，現在就可以去死了呀。何必掙扎著堅持活到現在呢？這個世界跟你無關不是嗎？」紅炎揉揉戴著棒球帽的頭，就像在搓揉某種小動物一樣，「明明這麼可愛卻又說著這種死氣沉沉的話，跟我認識的某人也太像。真是暴殄天物……」

「什麼是暴殄天物？」

「就是美好可口的小男孩明明笑起來很可愛卻一直板著臉孔啦。」

「……我聽不懂。」

「算了。」紅炎蹙眉，指尖下滑到臉頰輕摸摸眼下那塊暗沉的肌膚，這是讓眼前的玳青看起來越發陰沉的關鍵之一。「黑眼圈越來越重了呢。你多久沒睡覺了？」

玳青搖頭，「不記得了。」

不能睡啊。一旦睡著的話，體內的炸彈又會開始倒數計時。數百年前被埋下的種子，已經發展到稍有不慎就會釀成大禍的程度。

心情上的任何起伏都會加速炸彈的倒數計時，所以他收起笑容、減少互動。將自己逼得很緊，為了不影響到這個他所喜歡的世界。

紅炎輕嘆氣，伸手用力彈玳青額頭，「怕什麼？你可是我疼愛的後輩，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會幫你把炸彈吃掉的。難不成你懷疑我的能耐嗎？」

額際泛紅的玳青注視著紅炎，青嫩嗓音中有著一絲沙啞，「……因為都是蛇嗎？」

「不管是人是蛇是鳥人都一樣。」紅炎晃了晃食指，「我不會放任可愛的孩子繼續愁眉苦臉下去。放心吧，遲早會幫你找到那個炸彈魔，把他從你身上奪走的睡眠跟笑容一併討回來。」

雖然不太懂紅炎為什麼對可愛的孩子這麼執著、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裡可愛，但玳青心裡還是為紅炎這番話感到淡淡溫暖。

「守完歲後就睡吧。乖。」紅炎輕笑，「如果睡不著的話，可以來找我唱搖籃曲哦。」

玳青點了點頭。搖籃曲是不必了，心情上已經比稍早好了許多。常年來壓抑的睡意也釋放了些。鼓動的心跳即使仍帶著些許壓力，至少他明白自己的背後有個火炎般的溫暖後盾。

「……新年快樂。」

玳青悄聲地說。為自己不被祝福、禍延一年的命運而道。

而紅炎迎著夜風笑著，咕嚕地將汽水一口氣喝光，罐子則遠遠拋向了天際。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