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點在道標和日常之間、加入厄除陣營前。



皆本背著簡單行囊,按照父親所繪製的地圖前往帝都的兵部省。省廳主樓建築恢弘氣派,兵學寮、軍醫寮、武庫司、會計司……等等部門各自獨立一棟,儼然形成一座小城。

許多身穿黑底紅領、滾著金邊制服的軍官們擦肩而過,數量比他過去的印象要多上不少,看來有擴大募兵的趨勢。其中也不乏外國人士,數年來帝都逐漸西化,淺髮淺眼的異國民族走在路上已經十分尋常。皆本因此感到稍微安心了些,同時又對軍方面臨的動亂感到擔憂。

「……我真的辦得到嗎?」

那時皆本明明對五十嵐堅定地宣告志向,如今卻站在他曾經工作過的場所,對自己的能力產生質疑,站在門口感到退卻。驀地腿側一熱,他撫上佩帶腰間的軍刀——五十嵐從軍所使用的武器--心底滑過一絲暖流,驅散了他的不安。

他問了幾個人,總算找到志願兵的報到地點。那是一棟大型木造建築,規模壯觀,以傳統工法打造,散發出懾人心魄的氣勢。人群大排長龍,沿著數百階石梯排列而下,幾乎看不到隊伍的盡頭。

「這麼多人……」皆本訝然,開始找尋隊伍最末尾。

「那邊的少年,你要從軍嗎?」

「是、是的。」

一名留著絡塞鬍的青年向他招招手,身上穿著整潔乾淨的平民服裝,顯然並非持有軍階的身分,散發著一股青草和鐵鏽味。

「啊,別看我這樣,雖然我不是軍人,但你看--」他掏出繪製軍徽的令牌,「我是軍方高層派來的密使,負責物色招攬像你這樣資質卓越的年輕人,進入特務機關。」

「特務機關」四個字像鑰匙一般,開啟了他大腦中封鎖的某個區域,太陽穴的血管跳動著。

「你就喊我雲督吧。跟我來,我直接帶你去見川島大將。他是整個特務機關的最高主管。」

「川島大將……川島雄司嗎?」皆本很意外聽到熟人的名字,川島大將還是准尉的時候,常常在輪休時幫五十嵐照顧他。

雲督揚了揚眉毛,顯然有些意外,「你認識大將本人?」

「小時候見過幾次,不過他應該不記得我了。」

「既然認得那就更好辦了,我們現在走吧。」雲督看出他的猶豫,「這可是難得的機會,要是不願意,你也可以回去從隊伍末端排起。不過啊,入伍後也不可能立刻有所作為,新兵一律得從掃灑跑腿幹起。我知道你不是只為在戰亂時期尋求溫飽的膚淺少年,你值得更好的起跑點。」

「但……」

經過一番考慮,皆本最後點頭應允,尾隨他離開兵部省門口,走進另一條小徑。




「不好意思,請問特務機關離不在兵部省裡面嗎?」

「啊啊,是啊,上面下令對大眾隱瞞機關存在,也將相關設施從兵部省獨立出來。畢竟兵部省出入人口較多較雜,也容易走漏風聲。」

「這個特務機關工作內容,大抵是在做什麼?」

「看不出來你是這麼好奇的小子,反正還有一段路,我就跟你聊聊吧。」雲督放慢腳步,「小子,你知道怪異吧?誘惑人心的狐妖、飢不擇食的二口女等等,有些妖物修練到了某個層級,甚至會化成人型,混在百姓之中一起生活。騙取人類的信任,趁其心防鬆懈,將他們拆吃入腹。該特務機關的存在意義便是為了消滅怪異--也就是人稱的祓妖師。」

「祓妖師……」皆本心中浮現了一抹纖細的淺藍身影,低聲道,「但是我……我認為怪異之中,就像人類,是善惡共存的。」

「你這小子的觀點倒是挺有意思。」雲督訝然,嘻嘻一笑,「你要是加入,定會為機關帶來改變……真是可惜了。」

他們彎入一條窄巷,逐漸遠離人煙。這一帶景色荒涼寂寥,街道凌亂髒汙,幾隻鼠輩竄過水溝,角落的穢物散發出難掩的惡臭。皆本留意著腳邊的動靜,眉頭一皺,轉過頭去,「可惜什麼?」

「可惜……因為你今天就要成為我的晚餐啊。」

凌厲刀風朝皆本劈去,他反射性地側身閃過--突然感謝起五十嵐不時朝他拋擲酒瓶,訓練他的反應能力,不然現在早就被一分為二。皆本瞬間和雲督拉開距離,繃緊了神經。

他還以為第一個實戰對象會是武術課上的學生,沒想到是隻修練已久的噬血怪異。

「你果然不是人啊。」皆本觀察著他的外型,雲督雙手幻形成鋒利刀刃,雙手一揮,便飛射出削鐵如泥的氣旋;即使被輕微擦到也會立刻血流如注。「……鐮鼬……嗎?」

雲督舔舔刃鋒,「不錯。你早就看出來了?為何不當場揭穿?」

「那裡人多,況且我對你口中的特務機關挺感興趣。」

「怎麼樣,不會痛吧。」

皆本聞言,這才發覺身上多處被銳利風刃劃破,鮮血泊泊流出,染紅衣裳。恐怖的是,這麼嚴重的傷理當苦不堪言,他卻像是看著別人的傷口,完全沒有一絲痛楚。

他面不改色地挪動腳步,思忖著反擊還是逃跑。但他沒有受過相關訓練,貿然拔刀只會露出更多破綻。身邊驟然掠過一陣狂風,腳下一軟,他重心不穩跌倒在地。面部朝下吃了不少塵土,咳咳地吐出沙塵,皆本勉強撐起身子,卻發現右手和雙腿幾乎不聽使喚。

真奇妙,明明受了這麼重的傷,卻感覺不到痛苦。

「應戰的時候可不能發呆哦,小子。」雲督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明明有武器卻放著不用,難不成是裝飾品嗎?真是浪漫的嗜好。」

皆本背脊一痛,再度摔回地面,臉頰貼著地板,被鮮血模糊的視線,隱約看見角落裡灰鼠眨著晶亮的眸,好奇地看著弱肉強食的畫面上演。

——既然不會痛,那就戰到底吧。為了活命。沙啞侷促的嗓音在腦中悄聲說道。

皆本使勁翻身一躍,雙腳踢上雲督的門面,將他踹開。下一瞬拔出軍刀,銀色刀身反射日光,直指向雲督。

雲督瞇起雙眼,以袖子擦去血痕。「不錯嘛,很有精神,我喜歡你的眼神。不過,一般人的武器是傷不了我的。」

皆本嘴裡全是腥味,低聲問,「你口中說的特務機關,真的存在嗎?」

「只要你擋住我三波攻擊還沒倒下,我就告訴你答案。」

雲督笑咪咪地說道,再度展開攻勢。雙足點地高高躍起,從難以防守的方向朝皆本全力突刺。皆本動作生疏僵硬,勉強擋下前兩波攻勢。皆本的髮絲被削落不少,四肢皮開肉綻;鮮血不斷滴落,幾乎匯聚成小水窪。兩人實力差距過大,勝負幾乎揭曉。

皆本拄著軍刀半跪在地上,筋疲力竭地喘息不已。

「真讓人意外,那把軍刀不是你的吧。」雲督臉色難看地撫著頰上的刀傷,表情嫌惡。他走向皆本,每一步都刮起小小的危險風渦。居高臨下,憐憫地看著他。「我也想讓你多活一會,不過那位……哎,要怪就怪你父母吧,沒事允你從軍做什麼?」

雲督提起右刃,擱在皆本纖弱的頸項上,再往下幾吋,便能輕鬆了結他短暫的生命。

似曾相識的場景。

皆本放空了腦袋。

滴、答……滴答……

漫天赤雨,火光連天。野獸般的震天咆哮。

血液熾熱得幾乎要燃燒起來,白光自握緊的拳縫中迸現。

雲督臉色一變,「你……」

轟!一道落雷驟然劈下。劈哩啪啦的雷電聲響,伴隨著粗戛慘叫傳遍四野。

皆本感覺不到痛楚,體內卻源源不絕湧出熾熱暖流,白光壟罩了他的視線,只聞到淡淡的焦味。待視線逐漸恢復,眼前只剩下斷裂的變形右手,前臂仍然維持著刀刃模樣。他茫然地跪在原地,幾乎忘了呼吸。

他……到底……做了什麼?

「初生之犢不畏虎,就是在說你這種人。」

皆本還未從自己身上爆發莫名力量的驚駭中回復,身後響起冷冽的優美嗓音令他勉強拉回意識。

「沒想倒還是來晚了。」穿著黑色軍裝的紫髮青年走到他面前,審視著斷臂冷然一笑,「區區妖異也懂斷臂求生,無妨,以後有的是機會。」

痛覺開始一波波襲向皆本,過度失血令他頭暈目眩。但他還不能倒下。

「那把刀並非普通的軍刀,乃除魔武器,你是從哪得手的?」紫髮青年單膝跪下,「能夠使用雷電異能,又持有除魔武器,我推測你八成是殺了持有者、奪其武器的……半妖,而且還是少見的雷獸。」

聽見這番荒謬言論,皆本目瞪口呆,勉強以冷靜的口吻答道,「我不是雷獸,我是人類,而且被軍官撫養長大的人類。」

「若是陰陽寮弟子出身還可以解釋,但你的口音和穿著又不像。」青年撥弄著那條焦黑手臂,對眼前皆本的嚴重傷勢視若無睹,「剛才的雷電你該不會想說是天時地利人和,雷神為了救你而好心劈下了落雷吧?」

「我不打算這麼說,但我確實不是……」青年仍然投以諷刺的眼神,皆本份無奈改口道,「在此之前,我從不知道自己擁有這個能力。」

「你的確不像在說謊,要是有雷獸血統,還被區區不成氣候的鐮鼬打成這樣,說出去實在沒會相信。」紫髮青年脫下左手手套,從腰帶上取出一柄精美摺扇,甩臂一揮,扇面上的異樣符文光芒乍現,半透明的圓形結界將皆本包裹住。

青年手持扇子,動作優雅地以皆本為中心繞著圈,「這是為了保險起見,請見諒,畢竟這裡是最接近天皇陛下所在的帝都,容不得任何差錯——即使是半妖也一樣。在確認你的意願前,我只能暫且這麼做了。」

皆本因為突如其來的束縛而感到被冒犯,體內初覺醒的半妖血統讓他對術法結界的存在更加敏感。

「你不只具備從軍的意願,以及對抗怪異的意志和能力,我想,有個地方比軍隊更適合你。怎麼樣?要抱著不定時炸彈般的能力在人群中躲躲藏藏,還是加入我們貢獻你的力量,在暗地裡正式與怪異宣戰?」

皆本沉默著,如果自己真擁有半妖的血統,為什麼持有除魔武器的五十嵐,對此卻渾然不知?抑或者,他從頭到尾都被蒙在鼓裡?

太陽穴再度隱隱作痛,他咬牙,蒼白一笑,伸出傷痕累累的右手。

「我加入。」

紫髮青年唇角勾起,欣賞他的果決。

「我是白琥曹長,歡迎你加入特務機關--『十紋』。」




《完》

爆字數XD 總算寫完主要前置,可以開始寫正篇了。有時間再慢慢補一些零碎的前傳XD
加入厄除後皆本反而刻意壓抑半妖的能力,幾乎不怎麼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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