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孤兒,教導我讀書識字的老傭兵死去後,這世上便沒有值得我留戀的人事物。

後來我響應國家號召,執起兵器投身於戰爭。反正我舉目無親,即使從軍也沒有人會為我牽腸掛肚。新訓結束入伍後,我一直過著枕戈待旦、號角響了就衝、肚子餓了就吃、鳴鼓收兵就睡的規律日子。

直到上司將那個燙手山芋——被俘虜的少年人質——丟給我看管後,跟他朝夕相處的過程中,被同袍私下稱為冰山的我,不知不覺中開始會嘆氣,開始會動怒,開始失笑,竟然也漸漸習慣被這名問題少年各種干擾的日常生活。

甚至,開始後悔當初誓死如歸、不知道要寫給誰看而放棄寫遺書的決定。老傭兵逝世時,隻字片語都沒有留下,走得非常乾脆。

有些話在活著的時候,是死也不可能說出口的。要是我有留下遺書給他,至少可以讓他活得更久一點。像是提醒他小心隔壁營帳的瑟伊夫,那傢伙是個男女通吃的混帳;而床底下我偷藏的手槍跟彈藥能拿就拿,好好保護自己……最重要的是,不准對著我的屍體哭。

胸腔中彈的那刻我以為要提早去見養父了,沒想再次醒來時,迎接我的不是天堂,而是軍營帳篷。

我被不死心的同袍扛回軍營治療,陷入無數惡夢交替肆虐的渾噩昏睡,意識遊離在迷霧般的混沌邊緣,不知道經過多少晨昏,我總算撿回一條命。

一團暖源靠著右臂,我透過僅存的左眼看見少年雙手緊握、十指交叉抵著前額,視線被垂落的瀏海遮住,專注地向神祈禱,完全沒有注意到我已經醒來。我正想出聲,卻見他雙肩起伏輕顫,低語聲逐漸梗塞嗚咽。身為俘虜的的他平常卻面無懼色地掛著笑容,即使面臨拷問刑求也不曾掉淚。

第一次看到他這副模樣,我反而語塞了。直到透明水珠墜下濡濕被單,一股莫可名狀的濃烈情緒脹滿胸腔,驅使我開口。

「我這不是醒了?還哭?」

他猛地抬頭,嘴巴張大,一臉難以置信。接著舉起手背抹去淚水,紅透的鼻頭一抽一抽的。嗓子喑啞帶著鼻音,握住我擱在被單外的手,「……太好了,我就知道,您不會丟下我。」

我冷哼,視線掃過他的手,「又擅自把繩子解開,要是被長官看到,我可不會幫你求情。」

他連忙抽手背到身後,即使不借助鏡子也能熟練地用繩子捆好雙腕,像隻狗兒一樣正襟危坐地望著我看。他的眼眶猶原紅腫,臉上的抑鬱也尚未完全褪去,然而唇瓣卻不住輕顫上揚,最後還是綻開了不合時宜的笑容。

「又哭又笑的,給我去照照鏡子,這模樣像話嗎?」

「噗……」少年笑出聲,眼眶中打滾的淚又溢出。「因為我很開心嘛。」

我伸出手,指尖傳來柔嫩溼潤的觸感。微弱光線從門口透入,將他未乾的淚痕映照得閃閃發亮,像極了河灘的玻璃碎片,清澈耀眼。

早知道剛才就慢點出聲,讓這小子再哭一會……從鬼門關回來後,比起寫遺書,現在我對怎麼弄哭他更感興趣。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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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在鏡神系列使用第一人稱寫法,感覺很新鮮XD
這是參加創革活動而衍生的短文,本來預定用銀槍結果這對的畫面反而跳出來www
其實「我」是女生,而且在正篇互動中是少年佔上風,主動騷(調)擾(戲)她比較多wwww
少女毫無疑問就是個面癱冰山不想惹事,但後來被慢慢影響了XD
外型上是少見的姐弟戀,心理層面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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