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是一片平緩起伏的丘陵,周圍有著大片樹林,中間以筆直的泥土路為分界,裴亞月就在樹林和草原交界的平地紮營。

她從背包拿出約莫手掌大小的迷你帳篷,扔在地上,灑下藥劑,沒多久便咻地膨脹為可容納兩人的簡易帳篷。金黃虎斑短毛貓窩在她脫下大衣上打盹,睡得很是香甜。她嘖了一聲,倒也沒有打擾麥的好夢。

裴亞月有著短短黑髮,兩鬢稍長,後方髮尾捲翹,因為天生的自然捲,她從不留長頭髮,那只會讓整理上更加麻煩。黑眸炯炯有神,在陽光下反射著琥珀色澤。上半身套著褐色套頭緊身衣,胸前別著黑白彎月交錯的銀製徽章,腰後繫著名為「貝殼」的短刃。

距離入夜不到半個小時,這一帶天黑得很快,往往前一秒仍艷陽高照,轉個路口天空便已薄暮。裴亞月一邊啜飲以熱水泡開的淡茶,一邊靠著自製的月見燈照明,即使入夜也不影響閱讀跟書寫。她攤開地圖,計算距離和時間。

「明天中午前就能抵達下個國家了。」裴亞月闔上地圖,「要搭船就是了。」

聽見搭船二字,麥瞬間炸毛,「把我留在這,我可以照顧好自己的吶。」想起上回搭船暈得奄奄一息的經歷,牠不禁悲從中來。

「一小時的路程而已,很快的。要不我幫你在早餐裡下點藥,讓你好睡點。」裴亞月從腰包上掏出小藥瓶,透明罐子內裝著淺藍色藥錠。

「只有這個方法嗎?」

「不然你就準備暈一個小時吧。」裴亞月準備將藥瓶收起,麥連忙伸出貓掌拍打她的手臂,「慢著,無魚蝦亦好。明天上路前幫我加一點吶。」

「無魚蝦亦好?」

「怎麼,妳聽不懂吶?這是那個國家的方言。去過好幾次吶,不過以前是利用車站直接落境,沒有這樣從外面入境過。那句俗語表面意義是『沒有魚,蝦子也好』,比喻雖然沒有可行的方法或物件,只有次等備案也好。」

「真有意思。」裴亞月為那個人和組織工作多年,學會不同世界的官話或通行語,方言卻很少接觸。「這次可以多學一種語言了。」

「要是這樣就好了吶。」麥低聲說道。

翌日。微光自帳篷外透入,裴亞月在天亮前便已清醒。她整理好行李,月見燈、地圖都塞進背包,最後把麥叫醒。吃過早餐後,她將帳篷內清空,重複前一天的動作灑上藥劑,帳篷像氣球洩氣般漸漸變小,恢復成手掌大小的迷你尺寸。

沿著泥土路筆直往前走,地平線出現了湛藍海域,隔著海峽可以望見目的地海島國家朦朧起伏的山巒,沿著海岸興建的港都停泊著許多船隻,從小型捕漁船到大型商用運貨船,形形色色應有盡有。西側街上擠滿了剛卸完貨的水手、正在出售或挑貨的商人、提供水手溫柔鄉的妙齡女子,東側相較下安靜許多,以平房建築為主,林立著旅館和小吃攤,孩童追逐跑過,老人則拍打著節拍吟唱古老曲調,一邊編織漁網。

迎面吹來的海風帶有鹹味,海浪拍打岸邊發出沙沙聲響,白色的碎浪淹沒礁岩又退去。這裡仍殘留著上個世紀戰爭留下的傷痕,但人們臉上已經不見當時的陰影和憂鬱。還有多少人記得這裡曾經受到各國覬覦而飽受戰火摧殘?

「真熱鬧。」裴亞月喃喃自語,麥當然沒有回應,牠趴在裴亞月的懷裡睡癱了。

她按照腦中記憶的路線找到辦理出入境的建築物,這個世界喜好旅遊的人比想像中還多,從外面就能看見背包客的身影,牆上則掛滿各國國國旗、政治官員的合照。她抽了號碼牌,等待機械女聲叫喚。一共有五個櫃台窗口,辦理手續的速度快很多,沒多久便輪到她。她把麥放在位置上,輕按著牠的頭,淡淡的光線自掌心流洩,將麥「鎖」在這個位置上。除了她以外,沒有人動得了牠。

「一個人嗎?」裴亞月點頭,繼續填寫表格。年過五十的櫃台人員感興趣地繼續追問,「一定很辛苦吧,凡事都要自己來。不過,年輕真好˙啊,在妳這個年紀時,我也嚮往一個人到處旅行的生活……」

裴亞月默默填完表格,在五分鐘後就收到了入境核可通知。這裡的身分資料當然都是造假。身為擷憶使時,她不屬於任何世界。雖然現在她有了歸屬,但那個身分同樣不適用於此地。

「好了。這是妳的暫時居留證。三十天內可以在國內自由來去,凡是有觀光局標章的設施都可以免費使用。」櫃台人員眨了眨眼,「渡海的接駁船半小時後有一班,可以到二樓用餐區稍事休息。祝妳旅途愉快。」

牠們二樓的空位很多,靠海的那一側闢成觀景區,大片的落地窗戶可以將海岸線一覽無遺。裴亞月望著海景看得出神。兩個小時後,這一人一貓正式進入海島國家的領土。麥因為提前醒來而暈了一陣子,萎靡地趴在旅行者手臂上。

「午安,睡眠品質如何嗎?」

「我想吐吶……」

裴亞月微笑,「敢吐在我身上,我就把你扔回海裡。」

「嗚……」暈船的貓無力地垂下尾巴。

比起之前行經的城國或村落,這個海島的科技水準可以說是相當先進。櫛比鱗次的高樓大廈,縱橫於都市中的高速捷運,每個市民都手持一臺小螢幕,專注地瀏覽資訊。裴亞月對此皺眉,走在路上經常要閃避這些低頭人士。

「先找個旅店好了。」

裴亞月在首都車站附近找了間價格合理、裝潢舒適的旅館,租下為期一個月的單人房。雖然旅館老闆對於旅行者帶著寵物入住頗有微詞,但在她再三保證麥的乖巧聽話、又多付一半的租金後,老闆便笑著為他們帶路,臨行前還詢問是否需要寵物美容服務。

難得有柔軟乾淨的床鋪和衛浴設施,裴亞月足足洗了一個小時的澡,還不到十點就埋進床鋪呼呼大睡。隔天早上醒來,旅行的疲勞在一夜之間全都消除,她還賴了半小時的床。麥倒是顯得很憂鬱,坐在窗臺上眺望八樓以下的風景。客房服務送來早餐,她點了培根和蛋,幫麥叫了煎鮪魚。

整個都市已經甦醒,車水馬龍的景象讓人難以將此地與書籍上描寫的古老城市連結在一塊。

「還在暈船?我這次回去幫你調個貓咪專用的暈船藥吧。」

「這個國家以前不是這樣的吶。」

「如果一直維持不變,那才是不正常吧。」裴亞月嚼著培根淡淡回道。整頓好始終亂翹的短髮,她換上白色短袖上衣和牛仔褲,從大型背包中拿出方便攜帶的小包包,米白色的帆布外繪有藍色向日葵的圖案。她裝入水壺、錢包、身分證等必須品,抱著麥一起下樓。

「我看你真的該減肥了。」

經過櫃檯時,戴著老花眼鏡的旅館老闆放下報紙,叫住了裴亞月。「旅行者啊,提醒妳一下,這兩天別往東道走。那裡擠滿了遊行人潮,去了難免不會被捲入騷動。好一點是壞了旅遊的興致,若是程度嚴重,說不定會被抓去關哪。」

「什麼的遊行這麼嚴重?」

「沒什麼大不了的,不就為了向政府要求更多的權力,每隔一陣子就會有類似的抗爭。」老闆含糊其詞,嘆氣道,「不知道還會持續多久。那些青年要是把這些體力花在正事上,不知道有多好。哎……」

「謝謝你的提醒,我會避開的。」

一人一貓走出旅館,這個季節特有的躁熱薰風迎面吹來,雖然是海島,卻沒有在港口感受到的那種古老悠然氛圍。這裡的人們用高樓大廈和便利交通將自己與海隔了開來。裴亞月感到惋惜。

「今天想往哪走?」

「你來過這裡,有推薦的景點嗎?目前還不急著採買商貨,隨便逛逛也可以。」

「我推薦的景點八成都被拆了吧。」麥悵然若失地說道。

「那就去東道吧。」

「妳想去看遊行?不怕被牽涉進去嗎?」

「算是另一種入境隨俗囉。」裴亞月淡淡一笑,「就算被捲進去,我是旅行者,大不了提早出境罷了。」

裴亞月沿著街道往市政中心靠近。這裡的街道功能規劃完善,除了寬敞車道以外,也設立許多自行車供市民騎乘。裴亞月以暫時拘留證刷過出租機器,把麥放在車籃中,在自行車專用道上逆風前進。

「真涼快,是不是該考慮買一臺腳踏車當代步工具了啊--」

「騎遍整個世界嗎?這樣妳根本沒辦法睡覺吶。」

「說得也是,還是算了。」裴亞月嘟嚷道,輕快地穿過一個又一個隧道,路邊的告示牌清楚指示出市民廣場的位置。她朝著該方向前進,道路上開始距離越來越多人潮,甚至有人拿著折疊椅就地看起書來。看來遊行尚未正式開始,但警察已經在各個路口拉起封鎖線,全副武裝地待命。

裴亞月找到自行車的停車位,拿居留證刷卡解除租約。漫不經心地走入人群。感受得到為了某種理想和目標奮鬥的高昂企圖心,所有人統一穿著綠色和褐色的制服,服裝上用拼音寫著難以理解的詞彙。

「遊行這麼危險嗎?」

「群眾的情緒是很危險的,一旦被有心人撩撥……哎。」

廣場中央架起大型高台,幾個像是領導者的人頭上綁著彩色布條,手持麥克風,以方言對著群眾喊話。

「他在喊什麼?」

「……妳別聽懂比較好。」

麥的聲音中聽得出他心情複雜。這個國家在牠離開的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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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月》是裴亞月和扉洛亞的雙視角旅行日誌,有受到奇諾之旅影響XD
這篇是讀了語言相關科系四年後的感想總結,後半段有點沈重所以難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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