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鄉

「今天只有妳一個啊？其他人呢？」

「他們下午有考試，我是上學期就提早考完了，所以可以過來幫忙。」

尹芃一邊整理衣服，一邊回答領班姐姐怡芬的問題。

今年剛升大二的尹芃在家中排行老三，上有兩個哥哥，下有一個弟弟。從小就被當成男孩子看待，個性也比普通女生還要大而化之。她的衣櫃裡幾乎沒有幾件像樣的裙子或洋裝，出門在外或參加婚禮筵席也都褲裝為主。

「哦，所以妳唸書比較認真呀。」

「沒有啦，不想全部積到大三大四才考，到時候會忙到想殺了自己的。」

尹芃拍了拍跪到發麻的腿，把檢查好的衣服尺寸跟數量交給怡芬，「3S、4M、5L、3X、1G。」

「對，沒錯。放進去吧。」怡芬把簽字筆交給尹芃，「一共五包，壓上包數後提到F棟一樓去出貨。然後上五樓收衣服跟歸位。我今天要值班，如果時間到了，該吃飯妳就去吃吧。」

尹芃在同學介紹下，暑假期間來這裡打工。這是一間服裝出租公司，擁有路邊一整排公寓，以A～G命名，一共有七個區間，從地下室到五樓的寬廣空間作為存放戲服和道具的倉庫。

尹芃將這五包衣服出貨後，上五樓和其他正職姐姐一起收衣服。七月正值各地幼兒園的畢業典禮，有大量的童裝訂單。每天都有從客人那裡寄回的大量衣物，為了準時出貨，往往在收到當天或隔天就要清洗曬乾，並整理歸還到原本的倉庫位置。日復一日重複著這樣的工作。雖然乏味，但尹芃卻覺得很有趣。

她被分配到的歸位區間是A棟二樓後方的成人衣物，這裡的服裝以歐洲宮廷、貴族服裝為主。擺放著許多華麗澎裙和奢華服飾。

尹芃以前一穿上裙裝，就會成為兄弟間開玩笑的對象，久而久之，她也開始對裙裝敬謝不敏。但心裡對這些有別於日常短裙洋裝的特製禮服倒有不少好奇心。充滿厚重感的裙擺、緊束的腰身，穿在身上會是什麼感覺？

二樓A棟後方有個儲藏室，裡面的衣服據說是已經被淘汰的款式。多達上百件的舊禮服陳列在此。只要是領班姐姐值班、沒有人盯著她歸位的空檔，尹芃就會溜進來賞玩這些禮服。

她拿起一件長禮服靠在身上筆劃著，連身鏡中倒映出自己的身影，不和諧的滑稽模樣讓尹芃自己也笑了出來。這件禮服以棗紅色的布料製成，運用了大量的蕾絲和皺摺，裙擺上以白線勾勒著秋季花草的圖騰，典雅中帶有一絲純樸。

「能不能，請妳不要碰我妻子的衣服？」

身後傳來憂鬱低沉的嗓音，嚇得尹芃不小心將禮服落在地上，又連忙撿起。

「對對對對對對不起，我不知道這是您……」

咦？他說誰的衣服來著？尹芃抬頭，一位身穿歐洲中古時期奢華貴族服裝的男生立在樓梯旁，神情抑鬱。

長長的金色辮子垂落胸前，用黑色緞帶紮起。他的穿著讓尹芃想起四樓的「金王子」童裝，但比那套要更加正式、華麗許多。袖口領口均有繁複的花紋刺繡，胸前一排寶石鈕扣閃爍著深沈光芒。衣擺後方長及膝蓋，綴著細緻的金色流蘇。

「您是客人嗎？」

「……不，我一直住在這。」

「呃……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

「我是傑克．歐洛斯肯。」他冷淡地提醒道。

尹芃清了清喉嚨，「好的，傑……歐洛斯肯先生，這是您妻子要試穿的衣服嗎？」

甫問完，她便想咬掉自己的舌頭。直接去通報主任不就好了？

「並非試穿。妳手上那件禮服的擁有者正是我的妻子。」

尹芃覺得有哪裡不對勁——男子的身體呈現半透明，可以清楚看見胸膛後方的牆上掛畫。這個事實讓她腦袋一片空白。暗自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確定這不是做夢，才又戰戰兢兢地開口：「你……你是鬼魂嗎？」

傑克沒有回答，逕自走了過來，伸出蒼白寬厚的右手，「請還給我。」

「啊、好的，抱歉……」

尹芃回答完，才意識到跟鬼魂道歉是一件多麼沒意義的事情。

將出租用的戲服交給一個來路不明、穿著戲服的鬼魂，這感覺實在很弔詭。沒想到她才剛將禮服摺好放到他手上，禮服隨即穿過他的手，啪地掉落到地上。蕾絲跟層層裙擺散開來，看起來就像一位躺在地上的優雅仕女。

傑克彎身輕撫著那件長裙禮服——即使他的指尖甚至直接穿透衣料。神情有著濃濃的哀傷，這讓尹芃開始相信他也許真的是這件衣服主人的丈夫說不定。即使是領班姐姐，也沒有人會這樣珍惜一件出租過上百次又遭到淘汰的舊禮服。

「既然這是您妻子的服裝，怎麼會在這裡？」

傑克沒有看她，靜靜地垂下目光。

「這個舊展示間裡的衣服，全都來自我的莊園。」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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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這篇好羞恥的感覺(?) 我真的想不到題目XD